“守着初心,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1988年,杭州遭遇了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台风浩劫,树木塞道,交通瘫痪,过往的路人都意识到,出大事了。
但是,这些抢救树木的路人一定不知道,杭州还在蓄积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这一年,有一位43岁的普通校办厂经理正在沿街推销课外辅导资料,他偶然得知,一名浙江大学教授有个配方,对小孩营养消化有好处,于是他登门拜访并得到了配方,最终研制成一款儿童营养液。
3年后,这款营养液的销量破亿,它的名字叫“娃哈哈”。
这位校办厂经理,就是老一代浙商代表宗庆后。
如今,娃哈哈已经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成长为食品饮料的龙头企业之一。2017年年底,宗庆后与娃哈哈数千名供应商、经销商和员工一起,在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体育馆欢度了娃哈哈30岁生日。在这场庆典的前夕,娃哈哈悄悄地将2.5亿元三十周年纪念奖金,发到了全体员工的手上。
庆典最后,宗庆后与八位高管走到场馆中央参加启航仪式,“秉初心,怀壮志,再弄潮”九个大字颇有些壮心不已的味道。这句话固然激动人心,然而在朝生暮死的互联网时代,时间窗口无比重要,错过了这个村,可能永远都没有这个店了。
娃哈哈吸取了教训,在错过了互联网的风口之后,它决定通过微商模式证明自己,证明娃哈哈还没老,并且“更加具有活力了”。
娃哈哈的初心或许还在,壮志或许还有,但潮头永远都不是当年的潮头了——它远比从前汹涌澎湃。
在管理方式方面,宗庆后很像朱元璋。
明朝开国之后,朱元璋杀掉了宰相胡惟庸,随后罢了中书,废了宰相,直接统辖六部。
宗庆后领导的娃哈哈亦如此。宗庆后之下没有副总,销售、市场、策划、企管办、财务等各部门直接向宗庆后汇报工作。娃哈哈之下,所有的分公司和分工厂全部由总公司安排。一个拥有15多个分公司、3万个员工的庞大企业至今只设一个董事长和一个总经理,而且都由宗庆后一人担任。
宗庆后前往沈阳兴隆考察
这种高度扁平的管理架构导致的后果是,所有的活都得自己干。朱元璋和宗庆后都是白手起家,吃苦耐劳,精力充沛,典型的劳动模范。
据统计,朱元璋曾在8天内收到了1666件公文,合计3391件事,平均每天看200份文件,处理400件事情。宗庆后每年有200多天深入一线市场,平均每天工作16个小时。
宗庆后称这种方式为“民主集中制”,其实这是好听的说法,说得不好听就是“开明独裁”。至于开明不开明,还要看领导人的个人素质。因此,这种管理方式对领袖的要求极高,很容易滋生官僚主义。
据娃哈哈内部人士透露,娃哈哈整个公司官僚气息浓厚,如同国企的缩影。虽然娃哈哈近年通过招聘大学生为公司注入新鲜血液,但是企业积重难返,年轻人无法适应,也无力改变大局,因此流失率很高。
此外,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朱元璋一样精明强干——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们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同样,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宗庆后一样雷厉风行。况且,人总会变老的,宗庆后已经72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对这位古稀老人而言,管理一个超过3万人的娃哈哈帝国颇有些力不从心,接受西式教育的宗馥莉(宗庆后之女)显然也不能。
宗庆后不可能不了解娃哈哈,也不可能不了解自己,所以,他必须为未来的娃哈哈想好出路。
其实宗庆后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上市。
娃哈哈业绩稳定的时候,自己尚有底气说“娃哈哈不缺钱,坚决不上市”,但是当娃哈哈销量连年下滑的时候,宗庆后终于松口了。
在娃哈哈三十周年庆典上,宗庆后一改从前“坚决不上市”的说法,表示娃哈哈会在适当的时候考虑上市,因为“上市以后能加快企业发展”。同时,他还表示自己会慢慢少做一点,退居二线,让管理层接班。
仅仅把上市的意义视为公开募资是狭隘的。宗庆后应该明白,对于此时的娃哈哈,上市的意义并不在于募资。更重要的是,娃哈哈需要上市来提振信心,变革管理模式,避免权力交接不当造成企业震荡。
按照证监会规定,除少数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的金融企业外,上市前持股职工人数超过200人的,一律不准上市,而娃哈哈的持股员工接近2万名,如此庞大的持股员工数量,与宗庆后推行的“全员持股”政策有关。2013年,宗庆后在接受《哈佛商业评论》采访时称:“娃哈哈的正式员工只要干满一年,就有机会持股,而工人只要干满5年,也有机会持股,所以他们既是员工也是老板,利益跟个人挂钩。”
娃哈哈下沙第二生产基地
为了扫除上市障碍,娃哈哈于今年年初开始清退员工股份,不到一个月的世间,退股行动即宣告完成。娃哈哈下沙第二生产基地某员工向见微评论表示,她在娃哈哈工作了16年,手中的股份已经在今年年初被公司回收。
此举引发了娃哈哈的人事变动。见微评论发现,过去一年没挂过招工广告牌的娃哈哈下沙第二生产基地,今年贴出了招收操作工、质检员和叉车工的通告。
实际上,相比于娃哈哈的内忧,外患更加严重。
2013年是娃哈哈风光无限的时候。
据全国工商联经济部发布的《中国民营企业500强调研分析报告》,娃哈哈集团2013年销售额高达783亿元,之后营收连年下滑,2017年娃哈哈的营收只有456亿元,跌破了500亿红线。
娃哈哈面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企业本身的问题了,这是一个在时代难题。
以娃哈哈为代表的快消品行业高速发展是中国经济30年的缩影。随着新时期的中国经济进入平稳增长期,快消品行业开始出现供过于求的现象,产能严重过剩,产品由稀缺竞争进入饱和竞争,市场由普遍增长变成挤压式增长,自身销售额增长一定会牺牲同行,整个行业进入了“零和博弈”阶段。
举个例子,我本来一天只喝一瓶饮料,你不可能让我喝两瓶。而且,我今天喝了一瓶营养快线以后,很可能就不会再喝雪碧了。
这就是快消品行业的天花板。
借用互联网行业的术语来说,快消品行业进入了红海。这也是娃哈哈业绩连年下滑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