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回顾杉杉与雅戈尔的三十年:西装、权力、互联网与新零售
时尚的定义权总在追着偶像跑。
在这个闷热的夏天,郑永刚携1996年上市的中国服饰第一股杉杉“二次上市”了。服装业务从杉杉股份剥离出来,单独成立杉杉品牌运营有限公司登陆港交所。
而在此之前,郑永刚的同乡,雅戈尔的创始人李如成,也决定回到老本行,豪赌一把,掷100亿,花五年时间再造一个雅戈尔。
他们已经年届六旬,所创立的品牌曾经妇孺皆知,如今在年轻人心中却几乎没有存在感了。人们很难想象,杉杉与雅戈尔三十年的路,几乎是半部中国时装史。
如今的全球商业版图中,爱穿牛仔裤和T恤的高科技创业者,取代了穿西装的金融家与石油大亨。
乔帮主那身着装,被中国科技大佬们争相效仿,甚至受到眼睛长在头顶的时装编辑们的追捧。即使在苛刻的中山公园相亲角,优衣库、格子衬衫的程序员们,如今也能得到“丈母娘们”的青眼相看。
重振旗鼓时,郑永刚与李如成既豪迈又迷茫。
这片曾经熟悉的领地,正在被互联网重新定义,充斥着新零售、黑科技、智慧门店、网红经济、圈层消费等陌生的概念。王者归来,疑云重重。
他们这一代企业家,已经隐约显露出背影了。
“任由自己油头垢面、挺着怀胎六七个月的大肚子,穿着城乡结合部的不合身老头衫,脚踩一双一百年没有擦过油的皮鞋。”三年之前的春天,女记者侯虹斌在那篇颇具争议的文章《中国男人为什么这么丑》中如是形容,语气犹如盖棺定论。
然而,一段被人忽视的往事,也许要为广大男同胞“翻案”——中国最早的服装巨头是做西装、衬衫起家的,掌舵者还是两个宁波男裁缝。
上世纪80年代末,服装厂厂长郑永刚从宁波坐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他留意到,坐对面的人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西装,衣服很旧,像揉皱的咸菜一般。郑永刚看到了“渴望”,像久旱的土地,等待一场甘霖,这意味着巨大的商机。他回到宁波,创办杉杉西服。
在创立杉杉之前,郑永刚有一段军旅生涯。中国的企业家中,出身部队的不在少数,例如联想的柳传志、华为的任正非、万科的王石。行事果决而坚韧,是这段经历留给他们深刻的烙印。
郑永刚将杉杉的市场清晰地定位为国内。
他几乎是最早意识到营销魅力的人,90年代初,他便借了3万元,去央视打广告。一时之间,“杉杉牌西服,不要太潇洒”的广告语火遍大江南北。
想要变得潇洒的中国男性,对杉杉西服的疯狂,几乎不亚于时下粉丝对张大奕的追捧。
三年后,这家资不抵债的服装厂便扭亏为盈,净利润达2.7亿。按当时不足10元价格算,杉杉的利润足以购买2700万瓶飞天茅台,这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对于这段潇洒的历史,郑永刚回忆起来仍不无得意:“短缺经济时期,杉杉西服成了硬通货。”
1996年,杉杉闯入股市,成为国内首家上市的服装企业。但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资本市场正在变成一个灰色和投机的冒险家乐园。
在盛产裁缝的宁波,不乏郑永刚的同行者,和他年龄相当,雅戈尔的创始人李如成是其中之一。
李家是在50年代末,从上海滩“下放”宁波的,李如成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十岁左右便成孤儿,编过草鞋,也做过放牛娃。
70年代末,他用2万元知青安家费,在宁波一家小板凳拼凑起来的戏台地下室,凭借几把尺子、剪刀,开了一个小作坊。在那有些浪漫色彩的年代,他给这个作坊取了一个浪漫的名字——青春服装厂。
李如成不擅多谈,为人低调,但和郑永刚一样长袖善舞。
1990年仲夏,他将地下作坊运作成了中外合资的服装品牌YOUNGOR(雅戈尔)。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西装、衬衫,多少要归功于改革开放初期,地缘政经因素影响之下,香港文化的北上。
举两个大家耳熟能详的例子:
1988年,刚过而立之年的王家卫拍了一部电影《旺角卡门》,讲述香港九龙区旺角街头混混的爱恨情仇,这部剧情通俗的片子,因为骨灰级文艺青年墨镜王而笼罩着一种颓靡、缱绻、暧昧又躁动的色彩。
电影中张学友饰演的乌蝇,穿着一身白西装夸张地怒骂,在30年后,还为大陆贡献了一个风靡的表情包。
两年之后,王家卫又推出《阿飞正传》。张国荣饰演的阿飞(旭仔)疏离放荡,可谓一颦一笑,仪态万方,隔着28年的岁月,依然令影迷发出“公子世无双”的轻叹。
电影折射出香港时代症候:经济起飞的快乐里,不知身在历史何处的迷惘,因迷惘而颓废,因迷惘而幻灭,这也是几十年后内地青年心境的写照。
90年代直至千禧年初,《旺角卡门》、《阿飞正传》等港片占据城市街角那些阴暗潮湿的录像厅,也成为青年精神与时尚的教科书。头上抹满发胶,穿一身卡其色或黑色的西装,成为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功利而世俗的商业氛围,以及港台影星所引导的潮流风向,是雅戈尔与杉杉西服蓬勃生长的土壤。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袭来,青年偶像史玉柱第一次人设崩塌,背负2亿债务,仓皇逃离了珠海,巨人大厦烂尾。
然而,面向内需的雅戈尔却如日中天,1998年登陆上交所,紧随杉杉。
在那个前无强敌,后无追兵,也没有外来竞争者的窗口期,市场每卖出12件衬衫,就有一件是雅戈尔的,杉杉西服的市场占有率也一度高达到37.4%。
如果放在更大的范围内对比,此时,起家于西班牙北部港口城市拉科鲁尼亚的ZARA母公司Inditex要等到三年后才会上市,“穷裁缝”阿曼西奥·奥特加到65岁才能翻身。
彼时,对于ZARA、H&M以及优衣库而言,中国仍是一片处女地。那一年,刘强东还在中关村摆地摊,两次创业梦碎的马云和18罗汉聚在北京一个小酒馆中喝酒,抱头痛哭。
有意无意之间,在这段服饰零售行业的青春岁月里,命运都为他们准备了礼物,也埋下了陷阱。
“请称呼我为金融家”
郑永刚是最先感受到“危机”的人。
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的开放,已经是一条不可回流的河。
“(未来)加入WTO之后,人家(国际服装品牌)进来跟你一起玩了,高端市场一定会被国际品牌垄断。”郑永刚在接受《东方企业家》采访曾如是说。言辞之间,他对自己的“睿智”不无得意。 郑永刚提过他的偶像:“巴顿曾说‘战争是地狱,但我喜欢战争’,地狱是苦难,为什么喜欢?因为其中有让人喜乐之处。我觉得‘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做好战略决策,就是喜乐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