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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帝国的遭遇

家天下  

{中国历史东与西}

李冬君

公元前一百年前后,东西方有两大帝国,在汉家天下的西方,有一个罗马帝国,而在罗马的东方,有一个大汉帝国。

汉与匈奴争夺西域时,也正是罗马成为地中海霸主之际,两个帝国几乎同时崛起。公元一世纪前后,罗马帝国已然称霸地中海,横跨欧亚非。前133年,罗马将西班牙大部分(除西北部以外)并入帝国版图。至此,罗马已拥有欧、亚、非九大行省,其中亚细亚省在小亚细亚西部以及叙利亚。与此同时,张骞正跋涉于出使西域的途中。

丝绸的故事

汉初,西域诸国,沿着天山南北两路的水草和绿洲分布,有在草原游牧的“行国”,也有在绿洲农耕的“城国”,它们分布在匈奴以西、乌孙之南。这一带,就是狭义的西域,以葱岭为西极,由西域都护府治理。而广义的西域,还要越过葱岭,一直往西去,可以通往罗马帝国领域,小亚细亚省。

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在东西方,遥遥相望,都在寻找对方。起初,汉受制于匈奴,罗马被帕提亚人挡住。后来,汉击破匈奴,一路往西,而罗马依然被帕提亚人阻挡,难以向东。汉人称帕提亚为安息(今伊朗),派了使者到此一游,被安息人一忽悠就回头了。

正是公元前128年前后,当张骞被康居王友好地送到大月氏时,大月氏人已经征服阿姆河南岸的大夏国,希腊史料称“巴克特尔”或“巴克特里亚”,张骞称大夏首都为“蓝市城”,蓝市即Alexandria,亚历山大里亚的别译,位于今天阿富汗北境马扎里沙里夫城西23公里的沃济拉巴德城附近,是个希腊化的城邦国家。

那时,由于大月氏人的西迁,才导致许多塞种人涌入安息境内,而安息,正是阻挡罗马东扩的帕提亚国。张骞没能说服已经安居于美水丰草之地的大月氏人与汉朝联手夹击匈奴,便带着他的西域见闻归国了。也许,当张骞越过阿姆河南下进入蓝市时,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东西方两大帝国就握手了,但那不是张骞的使命。

草原有草原的命运,大漠有大漠的气数,还有大海令汉使者望洋兴叹……终于没有迈出那历史性的一步,世界文明的进程,不曾因此而提速。

公元前53年,汉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被郅支单于击败,准备称臣事汉,便率部众南下至汉边塞附近,遣子右贤王入侍汉朝;郅支单于也遣子入侍,汉与匈奴边界稍安,西域亦有都护府治理,使得汉与西域诸国的贸易畅通,开出一条商路。后来,有人以“丝绸之路”来命名这条商路,就因为这一路的商品以丝绸最出名,而丝绸便出自汉人。汉人的丝绸直接关系到了罗马人,不过,罗马人认识汉人的丝绸,却并非于花前月下,而是在刀光剑影中见识了丝绸的魅力。

这一年,罗马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率领他的罗马军团与帕提亚人作战,强烈的日光,照在帕提亚人的透明的军旗上,那用金色丝线绣出的恐怖图像,带着太阳的光芒,从天而降,战无不胜的罗马人被丝绸打败了,败于丝绸反射强烈的太阳光芒。

从此,优雅的丝绸就笼罩了巫术般的气质,使罗马人痴迷。罗马人形容丝绸,美如花朵,细如蛛丝,柔软而有魔力。连与罗马人相依为命的护身符,都是一定要用丝绸来裹的。

对于丝,罗马人充满了好奇,他们以西方文明的方式,猜想丝是怎么来的?他们不知有蚕,蚕能吐丝;不知有桑树,蚕要吃桑叶才能吐丝。却猜想,有一种树,能生长白绒,用梳子梳理,就变成了丝。还有一种小动物的说法,说它比金龟子大两倍,有八只脚,要养五年,才能像蜘蛛一样吐丝,从头到脚把自己缠起来,其残骸可以抽丝。如果将这两种说法合起来,可以说,罗马人猜得也差不离。

可罗马人需要的不是织成的丝绸,而是需要丝绸的原材料——丝,他们买来白色丝绸,把它拆开,重织,染成紫红色,那是罗马贵族的代表色。汉人的丝绸,不仅在战场上把罗马人打败,还登堂入室,俘虏了罗马太太。

罗马哲人塞内加,竟然因此而愤怒指责丝绸:这些所谓的衣服,既不蔽体,也不遮羞,女人穿上它,便发誓自己并非赤身裸体,其实别人并不相信她的话。人们花费巨资,从不知名的国家进口丝绸,而损害了贸易,却只是为了让我们的贵妇人在公共场合,能像在她们的房间一样,裸体接待情人。

丝绸俘虏了罗马太太,不仅是道德的败坏,对贸易还有损害,其严重性,由另一位与塞内加同时,名叫普林尼的罗马哲学家指出来。他说,罗马上流社会每年要花约一亿塞斯特斯(Sesterces)金币,相当于一百万英镑,用在对东方奢侈品如香料、珠宝和丝绸的消费上。在货币经济高度发达的今天,一百万英镑算不得什么,可在货币经济初期的古代世界,一百万英镑,那是要让一个民族吐血的天文数字。

据普林尼说,川流不息的罗马金币,大部分都被印度人吸纳、囤积起来了,其余部分,都流到丝国去了,而正是丝绸贸易导致了罗马的逆差。为此,他耿耿于怀,一再强调:我们为我们的奢侈和妇女付出的代价是这样大。

代价究竟有多大?他算了一笔帐,1亿塞斯特斯的贸易额度,大致是这样分配的:印度约5500万,丝国和阿拉伯约4500万,而直接用于丝绸消费的约在1000-3000万至之间。在这些消费里,丝绸不是大头,可他为什么要把矛头对准丝绸呢?这是因为新兴的丝绸,已成为当时罗马时尚的代表。

而香料与珠宝,早已是罗马人的传统贸易,已经形成了生活方式,有的香料还是生活必需品。因此,罗马人对香料和珠宝的需求,要远远大于丝绸。再说,香料和珠宝种类很多,就单项商品的消费而言,还是丝绸第一。

就因为丝绸在奢侈品中,如此拔尖和风流,才被哲人诅咒。仅仅是贸易逆差还不可怕,要命的是,罗马人的货币经济体系,由于货币大量流失而难以为继,货币经济的克星,是那些收藏货币的人。

东方国家的君主们,对罗马产品需求不大,对贵金属本身的需求却很大,他们把到手的罗马金币和银币,习惯性的当作财富收藏起来了。大量的罗马货币,就这样退出了流通领域,而罗马货币化了的经济体系随之而萎缩下去。也许普林尼会认为,是丝绸吮吸了罗马货币经济的活命之血,罗马货币源源不断地流到丝国,就像河流进入罗布泊一样的消失了。

而事实正相反,中国从未出现过罗马货币,罗马人称丝国人为塞尔人(S`eres),但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塞尔人,所以,他们会说塞尔人“红头发、蓝眼睛”,有人冒充塞尔人与他们交易时,他们就信以为真。其实,丝绸之路上的赢家,不是两头的中国和罗马,而是中间的贵霜和帕提亚。

大月氏人独占大夏后,正是这两样东西,中国丝绸和罗马金币,才推动了大月氏人的贵霜帝国崛起。他们用丝绸收藏黄金,作罗马和汉帝国的中间商,做出了一个黄金帝国。还有,帕提亚帝国开国国王,密特拉达梯一世也将头像铸刻在金币上,安息的帝国金币以希腊化的形式,镶嵌了一颗西域的头颅。

皇帝“作检讨”

汉人耗尽国力,才打垮了匈奴,打通了西域。

回来一结账,却也发现得不偿失,再怎么强大,国力终归有限,怎能随意扩张?连封过禅做了圣王的汉武帝,都不得不放下“伟光正”的架子,来下“罪己诏”了。毕竟是一代雄主,敢做敢当,错了自己作检讨,没去找个替罪羊,将一笔腐败的帐扣在他人头上。

敢于作检讨,虽然“一贯正确”难免要打折扣,但那份自信心还是令人佩服,圣王有底气,最起码,他相信自己的权力的合法性来源没问题,不至于做个检讨,就被人赶下台去。如果权力的合法性还是个问题,你做个检讨试试?所以,独裁者是死不认错的。

因为西域问题,汉武帝作了检讨,兹事起因于桑弘羊等人上书,建议继续在西域轮台(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轮台县)戍兵以备匈奴,引发了不同政见的抗议,汉武帝忽然反省,诏称:当今务在禁苛暴,止加税,因穷兵黩武,向人民表示歉意,史称“轮台罪己诏”。

劳民伤财,虽然带来一时的经济危机和财政危机,但从长远来看,汉人收获了国土,却是无与伦比的财富。汉初国土,广袤不及匈奴,自冒顿单于统一大漠南北,至老上单于,染指辽东,涉足葱岭,猎于长城,牧于贝加尔湖,俨然一个大帝国的版图。

汉初,匈奴势大,将汉帝国压迫在阴山以南、长城脚下,汉武帝出击,才把匈奴挤压到草原和大漠的边缘去了。为与匈奴争夺西域,汉武帝把王权指向西极,从世界屋脊俯瞰西域,使西域三十六国,都成了汉家天下的釜底游鱼。

可他这样做却用完了几代人的积蓄,国库空了,就搜刮民力,不仅搞了盐铁官营,就连算缗、告缗这样的损招都用上了,以至于“杨可告缗遍天下,中产以上大抵皆破产”。就这样勒索自己,他也没有在西域牟取商业利益,相反,他还要不断展示汉家财力,财力和武力双管齐下,这才打通了西域。

西域是匈奴的财路,在汉人通西域之前,西域诸国都要接受匈奴的保护,汉人通西域以后,西域诸国纷纷归附,这样就断了匈奴人的财路。汉人不仅不向西域诸国收纳保护费,反而赐予他们大量丝绸作为礼物,这些丝绸辗转进入罗马,汲取罗马金币,连普林尼都误以为他们就是塞尔人。一般来说,集权帝国多算政治账,而不在意人民的经济利益。而孟子早就说了:何必曰利?义而已!

这“义”是什么?就是民族大义。张骞凿空西域,靠什么?就靠义!苏武在贝加尔湖牧羊,十九年如一日,持节不失,一切利诱,在他跟前都不足挂齿,靠什么?就靠义!义是高尚的,它使人从内心深处涌出热泪;义还是强悍的,它使人浑身热血沸腾,一往无惧。仁者无敌,具此信念,才有少年英雄霍去病励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才有血胆男儿陈汤放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样的汉家将士,无人不晓,谁人不知?他们不需要罗马金币,需要战马,大草原上的战马,为了实现战略目的,他们可以暂时把商业利益放下。

可要是为了这“义”,且以之为借口,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人民利益,若不从者,则以“汉奸”视之,以国家安全胁制,所谓“民族大义”就会从根本上异化。如果没有人民利益作保障,“民族大义”就不过是一句骗人的口号,这口号甚至会向着“反人民”的方向转化,以“民族大义”的名义反人民,岂非乖谬之极?这就是汉武帝为什么要下“罪己诏”的原因了。一个政治家,伟大不伟大,不但要看他能否将自己“高举”,更要看他能否把自己“放下”,汉武帝终于“放下”了,所以,他还算得上伟大,做个检讨,不妨碍他伟大。

凯撒的“高举”

汉使者来到安息,受到很高礼遇,因为安息人知道,汉人不会来争夺他们在丝绸贸易上的利益。而罗马人来到帕提亚,除了兵戎相见寸土必争,就是商业往来锱铢必较,结果,罗马人打了很多败仗,损失了很多金币。

帕提亚是罗马克星,其强悍虽不如匈奴,但它毕竟希腊化了,比匈奴有着更高的文明程度,最起码,他们砍下了克拉苏头颅,不会像老上单于对待月氏王那样,把头颅加工了做成饮器,克拉苏毕竟是罗马三巨头之一。

恺撒要为罗马复仇,为此,他受女巫引诱,向罗马提出了做皇帝的要求,被那位“吾爱恺撒,但更爱罗马”的勃鲁都斯从身后刺死,而作为主谋的卡西乌斯,就是跟随克拉苏出征帕提亚,从帕提亚人的回马箭下逃回来的。

“吾爱罗马”是个高尚的借口,但不是行刺的理由。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勃鲁都斯是位热血青年,而卡西乌斯,看似木讷,实则老辣。

据说,当恺撒身穿丝绸出现在罗马剧院时,整个罗马都惊讶了,趋之者有之,恨之者亦有之。恺撒之于罗马,不仅为英雄代表,且为时尚领袖,以英雄驾驭时尚,表达了他对东方的向往。东方有什么?有丝绸,还有皇帝。

凯撒向元老院质问道:高贵的罗马人啊,你们为什么喜欢东方的丝绸,而不喜欢皇帝呢?只要打下帕提亚,我们就能掌握丝绸,只要让我做皇帝,就能打下帕提亚。

可那位卡西乌斯知道,在帕提亚,有多少罗马战士,被丝绸晃悠的迷失了自己,因失魂落魄而不知不觉地被帕提亚人杀死。现在,恺撒又在用丝绸晃悠罗马人民,是何居心?还不是想使罗马人民交出权力,让他来做皇帝。对于他来说,丝意味着死,凯撒穿着丝绸出现,唤醒了他的死亡意识,不是他抓住死,就是死把他抓去,为此,他以罗马的名义,召唤勃鲁都斯,将恺撒刺死。

死了恺撒的罗马虽然还强大,但没有恺撒的罗马怎比亚历山大?

想当年,亚历山大像闪电一样,从地中海东岸出发,撕裂了小亚细亚,穿透了中亚,率领古希腊战士,越过兴都库什山,来到帕米尔高原下。

他一路行来,在东方留下一个希腊化世界,从安息到大夏,从地中海东岸到帕米尔高原,留下了七十多座亚历山大里亚,《汉书·西域传》称之为“骊靬”,而罗马人,在这条路上,没有留下什么文化遗产,只留下了遗憾。

图拉真时期,罗马势力一度进入中亚,但依然收获不大,因为东方又有贵霜帝国兴起来了,他们绕开了帕提亚,却绕不开贵霜帝国这道坎。

研究罗马的历史学家告诉我们,这一时期,罗马人从东方带回来两样新东西,一样是丝绸,令罗马贵妇人眉开眼笑,还有一样是天花,却拧紧了罗马人的眉头。这两样东西,丧了罗马元气,吸干了罗马金币,还带来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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